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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诗书画名家郑文乔散文鉴选

2025-11-08 17:33:10  来源:网络

 

个人简介:

郑文乔,原名郑生虎,男,1962年生, 安徽望江人,大学学历。

现为:中国书法学术委员会委员
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
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
中国书画研究院院士
国家一级美术师
西泠印社签约著名书画家
安徽省青少年硬笔书法协会理事
安庆市政协委员
安庆市诗词协会会员
中国书法家协会安徽分会会员
中国美术家协会安徽分会会员
东莞市理工学院法学院教授
广东科技学院教授
广东省人力资源研究会顾问
东莞市建工信息协会顾问
东莞市人力资源研究会特别顾问
安徽省青少年书画家协会理事
中国作家协会东莞分会会员
中国楹联学会会员

郑文乔先生出生于书香世家,友善,谦恭向上,为当今名士。自幼承祖训,悉门研讨王羲之,颜真卿、欧阳询、石涛、八大山人等各大名家,融通贯通,逐渐形成自己作品风格。作品载入多种书画作品集精通诗、书、画、棋,被誉为风流鬼才,其作品多次参加全国书画大赛并获金奖.并被选送加拿大、美国、南非、日本等国和名家收藏。
并被选入:
《当代书画百家》
《当代书法百家》
《当代书法家大辞典》
《现代最具潜力书画家大词典》
《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》
《现代最具潜力书画家作品》等多种大型书画集。

已出版有《当代中国名家书画集·郑文乔书画作品》书法卷、花鸟卷、山水卷等。等多种大型书画集。

 

 

一、未启封的初恋---郑文乔

一九八零年的夏,风是烫的。土地被骄阳烤出淡淡的焦糊气,蝉鸣撕扯着淮海平原上的沉闷空气。我,一个瘦削却眉眼间带着几分不服输劲头的青年,背着简单的行囊,在火车轮毂与铁轨单调的撞击声中,只身抵达了江苏徐州铜山县。

彼时,我所在的马鞍山十七冶公司,正负责在此地建设一座水泥厂。与我家乡的皖南水秀截然不同,铜山县粗粝、干燥。目之所及,是灰黄的土路,路边家家户户门前拴着的驴马打着响鼻,拉着驴车的把式爷吆喝着,车轱辘压过路面,铃铛声碎了一地。这里的生命迹象,仿佛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沙尘。最显眼的,是每家院里那口压水井,长长的枣木压杆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胳膊,一起一落,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,吐上来的井水浑浊不堪,得在桶里静默良久,才能勉强窥见一丝清澈。

我们工人的栖身之所,是简陋的工棚。同住的下放知青们帐子一挂,便是他们的“雅间”,躲在里面嗑瓜子、说笑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优越感,将我们这些“乡巴佬”隔阂在外。夜来,闷热如蒸笼,蚊蚋成雷。我没有蚊帐,只得将两层旧被子支棱开来,蜷缩其中,汗水浸湿脊背,蚊虫依旧寻隙而入,那滋味,是身体与尊严的双重煎熬。

我被分在钢筋班。二十二条汉子,面对的是堆积如山的钢材。整捆整捆、长达十五六米的圆钢、螺纹钢,全靠肩扛手抬,运进车间。巨大的切割机嘶吼着,火花四溅,弯曲机吃力地扭动着钢筋的筋骨。每日下来,工作服能拧出盐渍,手掌的血泡破了又起,最终结成厚厚的老茧。

改变,发生在一个寻常的日子。公司王副总来视察。他是个细致人,背着手,目光扫过车间每一个角落。最终,他停在了我工作的区域。我正蹲在潮湿的水泥地上,将十毫米、十二毫米、十六毫米的钢筋分门别类,码放得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,并仔细核对着尺寸数量。一只宽厚的手掌忽然伸到我面前,将我拉了起来。“了不起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赞赏,“小伙子,心细,有条理。”

这句话的余温还未散尽,几天后,几个工友嬉笑着将我的铺盖卷扔进一个塑料大水桶,几乎是簇拥着,将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院落前。

我内心忐忑,以为自己无意中闯了什么祸事。

那是王副总的家。碎石土垒起的院墙不高,却自成一统,透着北方院落的朴实与别致。四周旷野稀疏着几户人家,远处山峦起伏,少见水色。与我家乡的小桥流水,确是云泥之别。

王副总笑呵呵地迎出来,神色可爱可亲:“小郑同志,以后你就住我家,你看满意不?”我惶惑不安,哪敢说个“不”字。这时,里屋走出两个姑娘。年长些的,抿着嘴笑,眼波流转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,她是王敏,正读高一。年幼些的,蹦蹦跳跳,毫不生分地过来帮我提行李,她是王霞,才上初二。她们的出现,像一阵清凉的风,吹散了我心头的局促。

王家为我腾出了一间房,床上,挂着一顶崭新的蚊帐。那一晚,我躺在帐子里,听着窗外陌生的虫鸣,感觉自己仿佛从一片喧嚣燥热的地狱,一步踏入了安宁祥和的天堂。

王婶是典型的当地妇女,身材粗壮,齐耳短发,走路做事风风火火,却有一颗极为厚道的心。铜山以面食为主,馒头、面条于我而言,远不如家乡的米饭适口。王婶看在眼里,便时常变着法子,在一些细处照顾我的口味。家里的擀面桌旁,吃饭时大家都习惯蹲着,各捧一大碗,唯有我,总能先得到王婶盛得冒尖的第一碗。

日子,仿佛被这家人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。每日下工,不再只是疲惫。王敏安静,她总是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,有时递过来一杯晾好的水,指尖无意间的触碰,会让两人都迅速红了脸颊。王霞活泼,她会偷偷将我换下、沾满油污铁锈的工作服洗净晾好,当我发现时,她只扬起下巴,笑得像只得意的小鹿。

单位放露天电影,是枯燥工地上最大的盛会。银幕两面前,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。王敏总是第一个,自然地拉住我的手,王霞则笑嘻嘻地挽住我的另一只胳膊,仿佛我是一件需要她们共同护卫的珍宝。我们三人就这样,在众人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中,穿行而过,有说有笑。王副总和王婶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们,脸上的笑容,是默认,是赞许,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。

那年,因为我们班的出色表现,被评为“尖子班”,我,这个曾经的“乡巴佬”,被任命为班长。每晚,我在洁白的蚊帐里,就着昏黄的灯光,规划第二天的工作流程。王敏常会轻手轻脚地进来,放下的一杯水,或是一块湿毛巾,然后静静退出去。我总是憨憨地一笑,道一声“谢谢”,言语笨拙,却心潮暗涌。我以为,这样的日子会像村口的溪流,细水长流,绵延不绝。

直到有一天,王副总和王婶神色郑重地找我谈话,问我家裡能否拿出三百元钱。我懵懂,老实回答“不知道,但可以写信问问父亲。”

父亲的回信和汇款单几乎同时到达。三百元,在当年,是他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整年的血汗钱。我将这笔“巨款”交到王副总手上时,依然不明其深意,只当是长辈有所急需。

后来才恍然,那是此地约定俗成的彩礼之数。

一切变得明朗。王副总早已将我视作乘龙快婿,意在培养我成为他的接班人。一个周末,王家设宴,亲戚齐聚。我被安排坐在王副总和王婶中间,席间酒菜丰盛,人声鼎沸。酒过三巡,王副总满面红光地拉起我的手腕,向满堂亲友高声宣告:“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女婿!今天请大伙儿做个见证!”他甚至带着酒后的豪爽与宠爱,笑着说,他的两个女儿,王敏和王霞,随我挑选。

全场喧闹贺喜,而我,却像被施了定身法。第一次喝下的啤酒,苦涩如汤药,滋味怪异难言。“女婿”这两个字,像巨大的钟槌撞在我懵懂的心上,回声隆隆,却理不清其中的万千思绪。那晚,我在各种复杂情绪的冲击和酒精的作用下,醉意朦胧,之后的记忆,便模糊一片了。

工作依旧,生活仿佛照旧甜蜜。直至父亲来信,严厉追问三百元的用途。我方才如梦初醒,将此地发生的一切,原原本本写信告知。

节假之日,我依旧与王家姐妹赶着驴车,穿梭于乡间土路。铃儿叮当,笑声洒落一路,路旁的白杨树哗哗地为我们鼓掌。我们去赶集,去徐州,去一切能到达的远方,清风拂面,我以为这就是一生的景象了。

直至那个寒冬的午后。有工友喊我,说外面有位老人找。我走出工棚,凛冽寒风中,父亲的身影猝然闯入眼帘。他风尘仆仆,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,只有一层冰冷的霜色和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爸,您怎么来了?” 他不答,只冷哼一声,目光如炬,扫视着这片他陌生的土地。然后,他二话不说,拽着我的胳膊,径直走向王家。

在王副总家,父亲的话语斩钉截铁,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:“我儿子,绝不能做上门女婿!”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瞬间刺穿了所有温暖的想象。王副总的错愕,王婶的急切解释,王敏王煞白的脸色和瞬间红了的眼眶……所有的一切,在父亲坚如磐石的封建观念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我站在风暴中心,看着待我如亲子的王副总,看着厚道的王婶,看着那两个眼泪已在打转的姑娘,喉咙像被死死扼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骨子里对父亲的敬畏,以及那尚未完全觉醒的自主意识,让我选择了沉默。

离别那天,天空灰蒙。一辆驴车拉着我简单的行李,也拉走了我尚未开始就已经被判死刑的初恋。父亲坐在车前,背影决绝。驴车吱呀呀地前行,碾过黄土,扬起细密的尘烟。我忍不住回头。

村口那棵老槐树下,一个熟悉的身影孑然独立。 是王敏。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,寒风吹动了她的衣角和发梢。隔着遥远的距离,我仿佛看见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,像是我遗落的一本工作笔记,又或是一块她曾替我擦过汗的手帕。她的身影在漫天尘土中,越来越小,越来越模糊,最终,化成了一个刻在我心版上,再也无法抹去的黑点。

许多年后,音信辗转传来。 王敏嫁给了县供销社的一名职工,过着平凡安稳的日子。 王霞奋发读书,考上了师范学校,走上了讲台。 那个小山村早已变了模样,压水井也早已废弃,再也听不到那吱呀呀的声响。

只是,每当我独处静思,那声音总会穿越时空,在耳边响起。随之浮现的,是那口井边的泥沙,是工棚的闷热,是王家饭桌的香气,是露天电影喧闹人群里那双拉住我的手,是寒冬老槐树下那个模糊而执拗的身影。

三百元彩礼,一口老井,两个善良美好的姑娘,一段被父辈观念斩断的情缘。 这就是我的初恋。 它未曾启封,便已永远沉入了岁月的深井,只在记忆里,泛起一丝永不消散的、苦涩而温存的涟漪。



 

这是一篇情感真挚、细节丰沛的回忆性叙事散文。它以细腻的笔触和深沉的情感,勾勒出一段被时代与父权观念扼杀于萌芽状态的初恋,如同一幅褪色的旧照片,虽模糊却令人动容。

文学特点分析:

1. 细腻的环境烘托:

文章开篇对1980年徐州铜山县的描写极具功力,“烫”的风、“焦糊”的土地、“撕扯”的蝉鸣,立刻将读者带入一个粗粝、燥热的特定时空。环境不仅是背景,更是人物心境的投射:工棚的闷热、蚊虫的叮咬对应着“身体与尊严的双重煎熬”;而王家院落的“安宁祥和”、崭新的蚊帐则象征着情感的慰藉与归宿。环境的巨大反差,强化了人物命运的变化和情感的张力。

2. 生动的人物刻画:

· “我”:一个离乡背井、吃苦耐劳、内心敏感却又怯于反抗的青年形象。其“不服输的劲头”体现在工作上(码放钢筋),却在情感和家庭压力面前显得无力。

· 王副总:形象复杂而真实。他既有领导的威严与识人之明(发现“我”的细心),又有长辈的慈爱和世俗的一面(安排住宿、席间许亲),其“乘龙快婿”的计划体现了朴实的关爱与地方婚俗观念的混合。

· 王家姐妹:王敏的“安静”、“羞怯”与王霞的“活泼”、“毫不生分”形成鲜明对比,但都善良美好。她们通过“递水”、“洗衣”、“拉手看电影”等细微动作,将少女情愫表达得含蓄而动人。

· 父亲:是传统父权的象征。他的出现带着“冰冷的霜色”和“不容置疑的威严”,他的决定(“绝不能做上门女婿”)是斩断情丝的直接原因,代表了另一种难以撼动的现实力量。

3. 精巧的意象运用:

· “三百元钱”:是全文的核心转折点,也是悲剧的导火索。它既是父亲一年的血汗,是当地习俗的彩礼,是两代人观念冲突的焦点,也是“我”懵懂无知和无力自主的象征。

· “压水井”:开篇出现,结尾呼应。它既是北方生活的标志,其“浑浊-沉淀-清澈”的过程仿佛隐喻着这段感情:初时的混沌、过程中的沉淀、以及最终在记忆中被澄清定格。那“吱呀呀的声响”成为穿越时空的思念触发器。

· “蚊帐”:工棚里没有蚊帐的煎熬,与王家里“崭新的蚊帐”下的安宁形成强烈对比,是王家给予“我”温暖与庇护的具体体现。

· “老槐树下的身影”:这是全文的情感高潮和经典画面。王敏“孑然独立”的身影、被风吹动的衣角、手中紧攥的物件(笔记或手帕),以及最终化成“心版上无法抹去的黑点”,极具画面感和冲击力,将离别的哀伤与永恒的遗憾推向极致。

4. 深沉的情感表达:

文章的情感是克制的,却暗流汹涌。通过对日常细节的白描(王家饭桌的照顾、露天电影场的同行、灯下的陪伴),将一种温暖、朦胧的情愫层层铺垫。最终,这情感被父亲的权威粗暴打断,所有的美好瞬间凝固、破碎。“未启封”是本文的点睛之笔,说明这段感情尚未有机会真正开始、发展和宣告,就如一件未曾拆封的礼物,永远保留了最初最完整的想象,也因此留下了最深重的遗憾。结尾处“苦涩而温存的涟漪”精准地概括了这种复杂的情感基调。

总结:

《未启封的初恋》是一篇优秀的叙事散文。它通过个人命运的微小切片,折射出特定的时代背景、地域风俗和代际观念。文章语言质朴而富有表现力,结构严谨,意象运用巧妙,情感真挚动人。它讲述的不仅是一个爱情故事,更是一个关于成长、离别、时代印记与记忆之重的故事。那个留在淮北平原老槐树下的身影,也因此成为了读者心中一个“永不消散的涟漪”。

 

 

二、运河的点滴---作者郑文乔


东莞的运河,算不得波澜壮阔。它经由三次扩筑,蜿蜒不过百里,却仿佛一条时间的丝线,将几代人的心血与一座城的记忆,密密地缝合在一起。我不曾见证它最初的诞生,却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,成了它岸边最后的守望者之一。

从莞城西城楼出发,我一段桥、一段桥地数过去。桥下的水影,映着两岸楼宇的旧貌与新颜。我不愿去刻意追寻那些湮没在档案里的历史细节,也无心描绘那如今已璀璨如星的两岸灯火。我只是常常在某一座桥上驻足,任由思绪像这运河水一样,看似平静,内里却流淌着无数的断想与回旋。从昔日的蚊虫滋生、浊气逼人,到如今的碧波微漾、清可见底,这变迁的背后,是这座城市沉默而坚韧的努力。这一切,若非亲见,难以洞明。

我的故事,关于运河,更关于运河边的人。

我本是个与丹青无缘的商人。命运的转折,源于一位曹先生。他问我:“能否帮我家选一幅画?”我茫然反问:“东莞何处有画?”他便带我去了。那是我第一次踏入那个世界,尺素之间,笔墨纵横,气象万千,看得我目眩神迷。更令我震撼的,是曹先生的从容,他为那些动辄过万的画作,不曾有半分犹豫。那一刻,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我近知天命的心里破土而出:我想学画画。那一年,我四十八岁。

热情遭遇的第一盆冷水,来自一位徽籍的同乡画家。我满怀谦卑地去寻求门径,他只用一句话,便将我打回岸上:“没有二三百万,一切免谈。”归途中的失落,像岭南闷热的夏夜,将人裹得透不过气来。

我在床上躺了许久,不是消沉,是良思。骨子里那股不信邪的劲儿,终于占了上风。转身,我扎进了新华书店,将能寻到的绘画典籍,一股脑儿搬回了家,整整五十多套。往后的半年,我与笔墨纸砚、皴擦点染为伴,终于在那些理论与图册间,窥见了绘画殿堂的一线微光。

接下来,便是寻找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。运河边的铺面早已一席难求,那时的莞城,书画之盛,堪比京城的荣宝斋、琉璃厂,群贤毕至,让我这等后学望尘却步。最终,是妻子为我觅得了一个地下停车场的一角,三百来方,昏暗,空旷,却足以安放我的梦想。我对自己说:“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”

就在这片地下方寸之地,我的视野反而开阔起来。我见到了太多往来于此的“名家”——各省的书协主席、美协主席。起初是仰望,但看得多了,竟发现其中不少人的笔墨,原来如此平庸。自信,便在这冷静的观察中,一寸寸生长起来。数年过去,我自觉腕底风云,已不逊于他们中的许多人。

运河边的艺术江湖,是一场无声的淘洗。我目睹了多少怀揣梦想而来,又铩羽而归的身影?一位湖南的书法家,一位江西的画家,还有来自河北、甘肃、云南、四川的……他们往往自视甚高,言谈间,八大山人、齐白石仿佛都成了“泛泛之辈”。然而现实残酷,当生存成为问题,他们离开的速度,比谁都快。

我曾亲眼见一位省书协主席当众挥毫,笔走龙蛇,围观者喝彩连连。我却按捺不住,直言道:“先生此字,还请回去再练三年,方可示人。”也曾见一位省美协主席,三小时便挥就一幅丈二山水,笔墨淋漓,气势骇人。我只是笑笑,山的骨骼脉络尚未理清,如何能担得起一省美协主席之衔?细想之下,也只能付诸一笑。

更令人唏嘘的,是生命的逝去。短短数年,运河边我认识的书法家、画家,竟已走了九位,平均年龄不过五十六。都说艺术家长寿,可见他们并非输于艺术,而是困于这浮沉的“江湖”。

如今,狂热退潮,被轻易“忽悠”的时代已然过去。运河书画一条街,褪去了往日的繁华与浮躁,只剩下寥寥几家,凭着真本事,在安静地支撑着门面。这或许才是常态——艺术本身是永存的,但真正的好东西,必须经得起岁月的推敲与沉淀。

运河水,一日比一日清澈。岸边的风,也一年比一年温柔。我依然习惯性地,在黄昏时分,踱到某一座熟悉的桥上。不是为了凭吊,也不是为了感慨。但站在这儿,看水波不兴,流光渐逝,心中便会有一种复杂的宁静缓缓升起。

这运河里的点滴,是水,是墨,也是时光;是逝去的生命,是坚守的灵魂,更是一座城市,以及一个普通人,关于梦想最真实、最柔软的倒影。




 

《运河的点滴》是作者郑文乔以东莞运河为背景,抒写个人艺术追求与时代变迁的一篇随笔。文章以质朴而略带沧桑的笔调,勾勒出运河两岸的人文图景,同时也折射出当代艺术生态的某些真实面相。

一、运河:变迁的见证与沉默的底色

作者笔下的运河,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水道,更是时间与历史的载体。它历经三次扩建,“从蚊虫四起到清澈可人”,背后是几代人的努力与城市的蜕变。但作者并不沉溺于宏大的历史叙事,而是将目光投向“运河边的人文故事”。运河成了他观察世相的窗口,也是他艺术人生的起点与归宿。

二、从商人到画者的转身:一场自我觉醒的旅程

作者在48岁那年因一次购画经历而萌生学画的念头。那位徽籍画家“没有二三百万一切免谈”的冰冷回应,反而激发出他不信邪的劲头。他自学绘画书籍,租下地下停车场作画室,以“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”自勉,踏上艺术之路。

这是一个关于“晚熟”却毅然转身的故事。作者没有科班背景,却凭借自学与实战,逐渐建立起艺术自信,甚至敢于批评所谓“书协主席”“美协主席”的作品。他的艺术之路,是个体对抗权威、实践出真知的缩影。

三、艺术江湖:浮华背后的荒诞与真实

运河书画一条街曾是“全国高手云集”的艺术繁华之地,却也充斥着江湖气与浮夸风。作者以冷眼观察那些“不知所云”的艺术家:他们自比八大山人、齐白石,却“比谁跑得都快”;他们标榜身份,却作品平庸;甚至有人英年早逝,作者一语道破:“不在艺术,而在江湖。”

这些描写并非嘲讽,而是带着悲悯的揭露。艺术在名利场中异化,许多人迷失在头衔与炒作中,反而失去了艺术的本质。

四、艺术的真谛:经得起推敲的才是好东西

作者虽未受过正统训练,却悟出了艺术的根本:“好东西需经起推敲”。他看不起那些速成的山水、浮夸的表演,强调艺术需要沉淀与真诚。在“被忽悠的时代已过去”的今天,只有真正有实力的创作者才能留下来。

这正是艺术的残酷与公平:时间终将淘洗浮华,留下真正有价值的东西。

五、结尾:运河依旧,艺术常存

文章以运河的清风柔波作结,作者站在桥上,“不是感慨甚是感慨”。运河的水越来越清,而艺术的道路也越来越明晰。他坚守在方寸之地,与运河一同见证着浮沉变迁,也守护着心中对艺术最本真的理解。

总结:

《运河的点滴》是一篇带有自传色彩的随笔,作者以运河为线,串起个人艺术追求与时代变迁的双重叙事。文字朴素却有力,既有对艺术江湖的冷峻观察,也有对理想主义的默默坚守。它不仅仅是一个关于画画的故事,更是一个关于如何在一片“沙漠”中寻找绿洲、在浮华世界中保持清醒的寓言。

运河静默流淌,艺术自在人心。

 

 


三、《拾不起的可》---作者郑文乔

我总习惯混迹于市井人潮,在茶余饭后的闲谈里,与素昧平生的市民海阔天空。从蒲松龄笔下的狐鬼奇谈到曹雪芹的红楼一梦,从姜子牙封神到三国群雄逐鹿,从冯梦龙的世情小说到黄石公的谋略素书,甚至从《黄帝内经》谈到《素问》的养生之道。这些跨越千年的智慧在东莞的寻常巷陌里被随意谈论,仿佛它们不是高阁中的经典,而是街坊邻里的家常。

某日,就在这漫无边际的闲聊中,有人忽然问:“你可懂得一个‘可’字?”他特意强调,“是‘可’,不是‘园’。”

就这一个字,让我连饮三杯啤酒。回家后,我翻出所有能找到的字典,从《说文解字》到《康熙字典》,甚至查阅甲骨文的考据。在那些古老的笔画间,我看见了“可”的本来面目——左边是吟唱的口,右边是表示肯定的手势。原来在最古老的智慧里,“可”是心口如一的承诺,是深思熟虑后的允诺。

“ 无可无不可”,不是圆滑的妥协,而是洞察世事后的通达;“不可乱为”,不是怯懦的退缩,而是知其不可为的智慧。这个“可”字,像一粒种子,沉入我的心田。

初到东莞的日子,我像个迷路的孩子。在人民公园里,当地人问我:“你来东莞看到了什么?”我老实回答:“除了你们说的‘鸟语’,我什么都没看懂。”他们相视而笑,那笑声里没有嘲讽,倒像是一种善意的调侃。可当我跟着笑起来,他们却突然沉默了。后来我才明白,那沉默里藏着一种复杂的情感——既是对外来者隔阂的无奈,也是对自身文化不被理解的怅然。

1999年冬夜,凌晨三点,一位农民工朋友敲响我的门:“快,帮我去拉蔬菜!”我迷迷糊糊地坐上他的三轮车,从柏洲边赶往万江石美。那个冬天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,我们载着满车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青菜,赶往光明市场。

途经万江大桥时,一座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的建筑抓住了我的目光——它像一座雕楼,又像一座城堡,在朦胧的雾霭中散发着神秘的气息。“那是什么?”我急切地问。农民工朋友头也不回:“可园。”

就在那一刻,“可园”二字像一枚火漆,牢牢地烙在了我的心上。

往后的日子里,我无数次问自己:要不要去可园看看?可每次都被另一个声音制止:“还不是时候。”我担心区区几十元的门票对当时的我来说太过奢侈,更担心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这座承载着太多历史的园林。

于是,我开始在图书馆里与可园神交。我遇见了张敬修——这个在鸦片战争中奋勇抗英的武将,却有着如此深厚的文人情怀。他建可园,邀文人雅士吟诗作画,在刀光剑影之外开辟了一片精神净土。还有居巢、居廉,这些岭南画派的代表人物,他们在这里创造了撞水、撞粉的独特画法。

每一次乘坐公交车路过,我都会把脸贴在车窗上,贪婪地捕捉可园的每一个细节。3.3亩的土地上,究竟藏着怎样的天地?邀山阁如何将远山邀入园中?壸中天怎样在方寸之间容纳苍穹?问花小院又曾有过怎样的对话?亚字窗棂间流转过多少时光?小堤回廊上回荡过谁的笑语?半亩荷塘盛开过怎样的风华?那些抚琴品茗的午后,又酝酿出多少传世的诗画?

后来,机会接踵而至。国内的书画家邀请我去可园观展,旅游团也邀我同行。我都一一婉拒了。不是不想,而是觉得时候未到。近二十年,我始终没有踏进可园半步。朋友们不解,我却深知:一个“可”字尚且需要我用二十年去参悟,更何况这座以“可”为名的园林?

这些年来,无数外来客向我描述可园的美景——精致的亭台楼阁,巧妙的空间布局,深厚的历史底蕴。我只是微笑倾听,从不插话。不是无话可说,而是深知“道不可道,何以道也”。

直到某个清晨,我在东江边散步,看着江水浩浩荡荡却无声无息地流淌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真正的懂得,不是急切地占有,而是耐心地等待;不是浮光掠影地观看,而是心心相印地理解。

可以可道,方可入园。

我想,总会有那么一天,当我真正悟透了“可”的真谛,我就不再需要那张薄薄的门票。因为到那时,我整个人都已经成为了可园的一部分——我的呼吸是园中的风,我的脚步是回廊的声响,我的思想是邀山阁上不散的流云。

而那个“拾不起的可”,其实早已在我心中长成了一座永远不必买票就可以自由进出的园林。




 

解构《拾不起的可》:一场以 “不抵达” 为抵达的文化修行 —— 论郑文乔散文的精神锐度与时代反讽

郑文乔的《拾不起的可》绝非一篇普通的园林散文,其内核藏着三重撕裂又共生的精神张力,它以 “二十年不踏足可园” 的反常规叙事,刺穿了当代人 “占有式文化消费” 的虚妄,在 “外来者” 与 “在地性”“身体在场” 与 “精神在场”“文化符号” 与 “生命肌理” 的剧烈碰撞中,完成了一次对 “何为真正的文化认同” 的终极叩问 —— 其深度不在 “写可园”,而在借可园写尽了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与突围。

一、反讽式张力:以 “不入园” 解构 “文化打卡” 的时代虚妄

当所有人都在用 “踏足名园、描摹景致” 证明 “我懂文化” 时,郑文乔用 “二十年拒入可园” 的行为,撕开了当代文化消费的虚伪面纱:

他拒绝的不是可园本身,而是 “用门票换入场、用照片换谈资” 的 “文化过客” 逻辑。1999 年冬,与农工凌晨踩三轮车拉青菜时瞥见的 “雕楼式建筑”,是可园第一次嵌入他的生命 —— 此时的可园不是 “广东四大名园” 的标签,而是与 “外来者谋生艰辛” 绑定的、带着体温的记忆碎片。后来拒绝书家画展、旅游团的邀请,“未明其意,何必探之” 的坚守,本质是对抗 “为看而看” 的文化浅薄:当大众把 “入园” 等同于 “懂园”,他偏要以 “不入园” 守护文化认知的庄重 ——真正的文化认同从不是 “身体到场” 的仪式,而是 “精神同频” 的沉淀。这种反讽式的坚守,让 “不入园” 比 “入园” 更有力量:它像一把刀,剖开了快节奏时代 “文化快餐化” 的病灶 —— 我们总在追逐 “打卡名园、背诵典故” 的 “文化占有”,却早已失去 “慢下来懂一座园、一座城” 的耐心。

二、身份性张力:外来者的 “文化叩问” 与东莞的 “精神显影”

作者的 “外来者” 身份,让对 “可” 字的探寻成为一场 “自我与城市的双向认领”,可园在此成了东莞精神的 “显影剂”:


初到东莞时,在人民公园说 “只见说鸟语之人” 引发的沉默,是外来者的文化隔阂;1999 年凌晨拉青菜的谋生经历,是外来者的生存扎根;而对可园 “邀山阁、亚字窗” 的二十年遐想,是外来者对城市文化根脉的主动叩问。这里的 “可” 字,早已超越文字本义 —— 它是 “我能否融入东莞” 的自我追问,也是 “东莞能否接纳我” 的城市回应。


更精妙的是,作者将园主张敬修 “武将建文园” 的刚柔并济,与东莞 “制造之城” 的硬朗、“岭南文化” 的温润形成跨时空共振:世人只知东莞是 “世界工厂”,却忽略可园里藏着的 “务实中见浪漫、铁血中见风雅” 的城市基因。作者二十年不入园,实则是在等自己的 “外来者身份” 与东莞的 “文化基因” 完成咬合 ——当他能读懂张敬修 “抗英” 与 “修园” 的矛盾统一,能看懂可园 “亚字窗” 里藏的岭南智慧时,他才不是 “看可园”,而是 “成为可园的一部分”。这种身份与文化的双向抵达,让散文超越了个人体验,成为所有外来者 “寻找文化归宿” 的精神镜像。

三、存在性张力:“可” 字的三重突围 —— 从语言到精神的终极自由

全文的灵魂 “可” 字,绝非简单的文字考据,而是作者对抗存在困境的三重精神突围,每一层都带着刺破时代的锐度:

1.对抗 “文化失语” 的 “可”:开篇翻遍字典与甲骨文,却在 “无可无不可” 与 “不可乱为” 中驻足 —— 这是拒绝用工具书的 “标准答案” 定义文化,对抗 “只会背诵典故,不懂精神内核” 的文化失语。在信息爆炸的时代,我们总在接收 “可园是广东四大名园” 的知识,却失去了 “追问可园为何是可园” 的能力,作者的 “寻可”,是在夺回文化认知的主动权。

2.对抗 “生存焦虑” 的 “可”:1999 年刚到东莞,人生地不熟时初识可园,此时的 “可” 是 “东莞能否让我立足” 的生存渴望;二十年过去,“可” 成了 “我能否懂东莞” 的精神确认 —— 从 “生存的可” 到 “精神的可”,作者用 “可” 字缝合了外来者的生存焦虑与文化迷茫,证明 “真正的扎根,是精神上的认领”。

3.对抗 “时代浮躁” 的 “可”:文末 “道不可道,何以道也,可以可道,方可入园”,将 “可” 升华为一种 “慢与敬” 的存在哲学 —— 不急躁、不盲从、不消费,用二十年的时间让文化慢慢渗透生命。这是对快节奏时代的温柔反叛:当所有人都在追求 “快速获得、快速证明” 时,作者用 “慢” 证明 “真正的文化认同,是一场没有终点的修行”。

这篇散文的终极内核,早已跳出 “写可园” 的范畴 —— 它是一面镜子,照见了现代人在文化消费中的虚妄;是一把钥匙,打开了外来者与城市的精神通道;更是一种宣言,宣告 “真正的文化,从不是用眼睛看的景观,而是用生命养的精神肌理”。郑文乔 “拾不起的可”,其实是 “拾得起的文化敬畏”—— 这才是散文最锋利、也最温柔的精神力量。

 

 

四、公园笔记---作者郑文乔


一九九八年的寒冬,湿冷仿佛能沁入骨髓。我像一件被误寄的行李,从惠州辗转至东莞。吸引我在此停驻的,是“石排”这个地名——它与我安庆的“石牌”同音,那是陈独秀的故乡。我想,既是同名之地,或也藏着某种开天辟地的气魄。

然而现实很快露出了它冷硬的内里。我蜷缩在西城楼边一家小旅馆里,窗外是古老的城楼与沉默的运河水,街上流淌着我完全听不懂的粤语。“雷嗨边逗呀?”“做么也呀?”每一个音节都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将我坚决地隔绝在外。那一刻,我清晰地感到,自己是一个被放逐的异乡人,与这个繁华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命运的转机,常始于一次不经意的邂逅。我遇见了一位刚毕业的地质学女生,她能说流利的普通话。她的出现,不止是语言上的救赎,更像是在无尽的黑暗里,为我划亮了一根火柴。几个小时的倾谈,她为我这个彷徨的陌生人,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轮廓。那份毫无保留的善意,成了我决定留在东莞的、最初的火种。

揣着这微弱的火种,我第一次踏入了那个门票五毛的公园。园中古木参天,竟在冬日开着不识名的花。树下是老人们的天地:楚河汉界的厮杀,咿呀婉转的粤剧,还有那如泣如诉的二胡声。这喧闹里的市井安宁,让我这个外乡人既感温暖,又倍觉疏离。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我:必须了解这片土地的根。

我退出公园,发疯似的寻找它的历史。在图书馆残破的县志里,我读到:此园原名盂山,1912年由县长岑学吕所建,历经“中山公园”之名,于1956年定为人民公园,是中国最早的公园之一。手捧这段沉甸甸的历史再进园,心情已如朝圣。我在烈士纪念碑前深深叩拜,指尖抚过冰凉的碑文,细读那九百多个东江纵队的英名。从日悬中天到暮色四合,我完全沉浸在与历史的对话中,浑然忘却了身外之物——直到夕阳西沉,虫声四起,我才惊觉,放在身旁的背包已不翼而飞。

天,瞬间塌了。身份证的丢失,抽走了我在这座城市合法存在的最后证明。酒店冰冷的拒绝,街头警察警惕的盘查,最终将我推向了博厦桥下,与拾荒者为伍。那不是度日如年,是度时如年。桥洞的寒风裹着水汽,蚊虫的轰炸永不停歇,靠着他人的零星接济和浑浊的东江水维持生命。每一个夜晚,我看着桥上流动的车灯,都感觉那是我永远无法再触及的文明世界。创业的宏图尚未展开,生存 itself,已成了最奢侈的难题。

直到一次彻底的清查,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向一位面善的警察和盘托出我的遭遇。或许是上天终于垂怜这困顿的漂泊者,几天后,他竟真帮我找回了身份证。握着那张失而复得的卡片,我走出桥洞,阳光刺眼,恍如隔世。

生存的利刃,依旧紧逼。一无所有,何谈创业?

我第二次走进那座公园。这一次,眼中再无风物,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榕树下赌棋的摊子。五十、一百的赌注,在当年是巨款。我挤进人群,用尽全身力气压住颤抖,让声音听起来不容置疑:

“一百一盘,谁敢来?”

那一刻,我押上的不是棋艺,是残存的全部尊严、是对命运的最后一次反击。当我赢下那决定性的两百元,汗水已湿透后背。我紧紧攥着那些皱巴巴的钞票转身离开,我知道,我为自己赢得的不只是饭资,更是一个喘息的机会,一个从负数开始、白手起家的起点。

从那天起,我把自己打碎,重塑。我像一个小学生,从“雷好”开始,笨拙地学习粤语的每一个音调;我放下所有无谓的矜持,去尝试白切鸡的原味,去面对鱼生的生猛。我做过最底层的工作,睡过最简陋的工棚,见过这座城市每一个时辰的月亮。每一个创业者,哪一个不是从这样的绝境中,用指甲抠着岩壁,一寸一寸爬上来的?未曾亲历这蚀骨的苦寒,怎能懂得梅花那穿越风雪的倔强芬芳?

十几年后,2012年,因一幅榕树写生的商业委托,我第三次踏入这座公园。

红棉山庄、半山亭、风篁煮茗……景致依旧,却物是人非。园中的热带植物愈发繁茂,但我记忆中的那棵榕树,却似乎不再是我想象的模样。烈士纪念碑在不一样的阳光下闪烁着,与我记忆中的悲壮光影,悄然错位。

如今,我偶尔还会路过公园,但大多只远远一瞥。它见证过我最初的迷茫、最深的绝望,和最关键的那次绝地反击。它是我人生的一个刻度,测量过一个外乡人从匍匐到站立,从生存到创业的全过程。

那方静土,早已不在园中,而在心里。而所有走过的他乡,都只是为了证明——那缕从苦寒深处淬炼出的梅香,足以飘散到任何远方。





 

《公园笔记》不仅仅是一篇散文,更是一部浓缩的个人史诗,一曲关于漂泊、坠落与重生的灵魂乐章。它以东莞人民公园为舞台,上演了一个外乡人如何在时代的洪流中,抓住一根根救命稻草,最终将异乡站成精神故乡的动人故事。

一、 结构艺术:三幕剧式的人生转折

文章最精妙之处在于其严谨而富有象征意义的结构。作者以“三入公园”为线索,巧妙地构建了一个经典的三幕剧:

· 第一幕:启蒙与坠落。 第一次入公园,是带着文化寻根的好奇。从“石排”与故乡“石牌”的谐音联想,到查阅县志、瞻仰烈士,这是一个异乡人试图通过理解土地历史来寻求认同的精神仪式。然而,背包的丢失,让这场精神朝圣戛然而止,主人公从文化的探寻者瞬间坠落为社会的“失踪人口”——失去身份证,意味着在现代社会中身份的彻底湮灭。桥洞下的生活,是物理与精神的双重放逐,将生存的残酷赤裸呈现。

· 第二幕:博弈与重生。 第二次入公园,是绝境中的生存博弈。此时的他,眼中已无风景,只有生存的赌局。“一百一盘,谁敢来?”这声呐喊,是押上全部尊严的孤注一掷。赢下的两百元,是其人生资本的“原始积累”,更是其精神力量的“诺曼底登陆”。从此,他开始了主动的“自我重塑”——学粤语、尝美食、做底层工作,完成了从被动承受命运到主动开创命运的惊人逆转。

· 第三幕:回望与疏离。 第三次入公园,是功成后的回望与凭吊。景物依旧,心境已非。“榕树不是我想象的模样”,道出了记忆的滤镜与现实的落差。公园于此,已从一个具体的物理空间,升华为一个承载了全部奋斗记忆的精神地标。最后的“只看背影”,是一种深刻的成熟——他不再需要沉浸其中来确认自我,因为所有的艰辛与荣耀,都已内化为他的一部分。

二、 意象运用:物象与心境的完美交融

文章中的物象,无一不承载着深厚的情感与象征意义。

· 粤语: 是贯穿全文的“他者”符号,从最初无法逾越的屏障,到最终需要掌握的工具,它的变迁标志着主人公的融入程度。

· 身份证: 是现代人社会身份的象征。它的丢失与找回,戏剧化地展现了主人公社会身份的“死亡”与“复活”,是推动情节的关键道具。

· 棋盘: 是人生的微观战场。那场赌局,不仅是智慧的较量,更是勇气与决心的试炼,是主人公命运的“斯大林格勒战役”。

· 梅花: 文末点题的“梅香”,是全文精神的结晶。它将之前所有具体的“苦寒”——桥洞的寒冷、蚊虫的叮咬、盘查的恐惧、创业的艰辛——都升华为了最终成功的必要淬炼,赋予了所有苦难以价值和意义。

三、 情感张力:于克制叙述中见惊雷

文章的情感力量,在于其克制的叙述方式。作者用近乎白描的笔触,去描写最困顿的处境,反而产生了巨大的情感张力。

· “靠几个拾破烂者接济”,一句带过,底层互助的温暖与生存的卑微尽在其中。

· “我赢两百元即刻走人”,轻描淡写,却将胜利后的理智与危机感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· “曾经去过,曾经留恋过,也曾经失望过”,排比之中,是千帆过尽的复杂况味,无尽的感慨都收敛于这平淡的十几个字中。

四、 主题升华:从个人奋斗到时代印记

这篇文章的珍贵之处,还在于它超越了个体叙事,成为一代人奋斗的缩影。文中提到的“暂住证”“查证”,是特定时代的集体记忆,将个人的命运与宏大的时代背景紧密相连。因此,主人公的故事,不仅仅是他的故事,也是无数在那个奔腾年代里,背井离乡、用双手和血汗开拓未来的创业者的共同故事。

总结:


《公园笔记》是一篇具有高度文学完成度和深刻思想性的佳作。它以其精巧的结构、富有象征的意象、克制而饱满的情感,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在时代夹缝中奋力求生的创业者形象,并深刻地诠释了“梅花香自苦寒来”这一永恒命题。它让我们看到,一个真正的创业者,不仅需要商业的智慧,更需要从深渊中爬起的勇气,以及将苦难淬炼为生命勋章的灵魂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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